“地里溪,十八道湾,十八道河,不是肩扛,就是背驮。”当我问起地里溪这个地处黄山区最西边山村地名来历时,乌石镇地里溪村方支书和村委吴宏武主任都不约而同地用这句当地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顺口溜做了简短的说明。
在山区出门做事,靠得就是肩扛背驮,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但对那“十八道湾,十八道河”就很难感觉到了。上次去了黄山西大门汤家庄,十公里的山沟沟里出现一个小渔村,让我惊叹了一回。而这次去了地里溪,二十多公里的浅山溪谷,平缓而狭长,穿湾过岭时,山无穷,水无尽。沿途的小村庄也是零零散散,坐落在山坳或平畴间,到了那山野坡林路尽处,却在色彩斑澜的秋山中,见到了大片大片的茶山梯地镶嵌,那平铺着的块块波绿,着实让人啧啧称奇。
一方好水土,更养一方人。乌石桃源一带,有一句茶余饭后的俗语,把黄山太平的特色物产和美女的源出地笼统得概况了一遍:“新明的茶叶,焦村的伞,地里溪的姑娘苛得擀”。这“苛得擀”大意是说都是最好最美的,不用刻意去挑去选。这出美女的地方,那定有滋润万物的好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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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文联艺术家去地里溪的采风活动,也是缘于一次文友聚会,当时“小镇书圣”袁良才带着他的朋友、黄山溪源茶场总经理汤永基同行,席间谈到投缘处,我们知道汤永基是地里溪人,拥有二千多亩的原生态绿色有机茶园,注册了一个“地里溪”太平猴魁茶叶品牌,发展林间茶,目标瞄准太平猴魁礼品茶这个中端市场,把那林间茶经营得有声有色。说到他的地里溪茶叶基地,引起了有大山情怀的区文联领导汪少飞浓厚的兴趣,这样好的世外桃源,这样好的深山美乡村,为何不能让黄山区的文艺家们去走走呢?
据说地理学家为了方便研究地球,曾画出一条看不见的虚拟曲线,就是那充满神秘而又奇特的北纬30度线。不管是巧合还是冥冥注定,素有“弋江之源”的乌石镇地里溪就处在这北纬30度线上,它是安徽省名优茶出口基地和黄山市的有机茶原产地。袁良才曾在《乌石赋》中这样赞到:“木竹如海,飞瀑流泉,珍禽灵兽,百花争妍。古往今朝,俊彦迭出;风光如画,胜似桃源。”这地里溪村还是乌石镇境内最大的有机茶和香菇生产基地,土特产以木耳、豆腐乳、火腿最为有名。
对于地里溪,我是很陌生的。八十年代,我在国有林场任技术员期间,在太平湖曹家庄的护林员方梦元就是这里的人,他有一手好厨艺,每次我骑着摩托车去他的护林点检查,他都去共幸码头买一瓶“大肚子”古井优液,拿出家乡的干货野味,特别是那火腿和那茶叶,无不散发着山里的清美之味。
在黄山国家森林公园太平湖景区绿化建设时,我大力提倡使用乡土观赏树种,动员林场家属和员工引种当地树种。方梦元闻讯,从他家乡地里溪挖来很珍稀的龟甲竹和斑竹让我们引种绿化。这龟甲竹又叫龙鳞竹,杆节交错斜列,节间肿胀斜凸呈奇特的龟甲状。这斑竹又叫湘妃竹,茎杆上有紫褐色斑点,就是那“斑竹一枝千滴泪”中所指,据说舜帝病逝,娥皇、女英伤感不已,哭出的血和泪滴洒在竹干上所留下来的斑斑痕迹。他说这些竹子是种在一座大古墓旁的,那里还有一块明万历年间的铭记碑刻,黟山青的大石狮布满墓道,但不知是什么显赫贵族。在村委会名单上和后面的介绍中,我知道了这方支书就是我那同事的亲兄弟,他们家祖上还是山南边八里外黟县名门旺族的后裔。相传在唐朝,地里溪还住着一位叫汤山的人,不知怎么攀上了杨贵妃这门皇亲国戚,成了她的干国舅,一直隐居在地里溪的山林间享山乐水,乐不思蜀。从那村边溪上的古桥和溪沟的砌石,我们能感知到那种苍伤凝聚的古气。
新千年,我在宾馆工作期间,记不得是当地哪位推荐那地里溪茶叶,我同领导一起去踩点,进那山里第一个村子里农户家,购了几十斤品优价廉的茶叶和香茹,那茶以后也成了我们接待用的定点茶了。还有那农户家的地炕火桶,让我们特别感兴趣。厅堂侧边一个方方正正的可搬动的杉木桶,四边都有活动的坐板,下面有个大大的地炕,里面放着火炭。茶季,烘着茶叶,冬天,一家人坐在里面取暖,或看电视,或磕瓜子,或捧着一杯清茶聊天,感觉那是种神仙般的日子。这种火桶我们还照模样请当地木匠制作了一个,引入到我们宾馆的湖畔特色茶楼里面了。
从太平走高速,过乌石,经过桃源后,一股山气就拍面而来,后面的山路都是那种很窄的水泥单行道了。沿途可见两三家木材制品加工厂,路边时不时堆满了长长短短的断木,采风活动乘座的那二十一座的小中巴车也是地里溪最里边村上人开的班车,也算是轻车熟路,车如再大点,可能无法入内了。这里的生态环境原始,动植物产丰饶。坐在车中,时不时就见一两只彩色山锦鸡,“咯咯咯”地从溪边地里拖起长长的尾巴,从窗前掠起飞过。听车中汤总说起,有一年有一大群大雁路过地里溪,有四五十只在他家院子呆了一晚后,第二天又继续南飞。我们引路车在村委会停下喝了口水,待小中巴跟上后继续前行。走过一段路,前方一辆农用车正在装运木材,把四五辆拖拉机改装的木材搬运车也阻在路口。我们一群人就下车沿着山路,边走边拍些风景。
地里溪的山不高,那湾边絮白的芒花在晨风中轻轻飘摇着;山边的枫叶,一片片泛红了;那栎树成丛成丛变成了淡黄色;沟边的漆树,吐着艳红的颜色;特别是那一株株散植村中的银杏,鹅黄鹅黄的,在秋色中高高张扬着。这里有一个村民组,叫“鸭脚树”,我问了陪同的吴主任,他说这个村过去长满了银杏,银杏露出地面的树根似鸭脚,村名由此而来。银杏全身是宝,俗名叫“公孙树”、“白果树”,也叫“鸭脚子”。它是第四纪冰川运动后遗留下来最古老的裸子植物,是世界上十分珍贵的树种之一,被当作植物界中的“活化石”。若鸭脚树村民组的鸭脚树是野外自然原生的,那可是一项重大科学发现,那稀有珍贵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秋天的阳光,穿过山头迷漫的青雾,洒出一缕缕温暖的金色,铺陈到路边一户农家的小院。场院门前,一位老人弓着腰,手持着锯子,正给架在木凳上的长条毛竹打断;一老妪坐着矮凳上,在斜在木澡盆的搓衣板上搓揉着衣服;扎着羊角辨的小姑娘伏依在墙角的阳光里,在檀木的手折椅上做着作业。石墙,粉壁,灰瓦,柴垛,还有那铺地的豆角和挂起的玉米,和着那秋山天空杂乱穿横的电线,茫乱中透着几份亲切。
上车后过了一段水泥路,就全是机耕道了,行到最山里的一个小村前的平地间,就是泥路小道了,车只能停下。算算时间,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坐在车中溯溪而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湾,跨过多少桥了。还未下车,我们就被眼前点缀在山林中那一块块,一片片绿色的茶园吸引住了,真不知是何方神圣丢失在这桃源山境的“百衲衣”。年轻的艺术家们欢呼雀跃,在汤总的带领下,趟过溪上的古石桥,向山头层林尽染的茶园行进。而那些美术家们,则走过小桥流水的村庄田头,支起画板,握起画笔,陶醉在这一块山光中了。
看那山中茶园,一丛丛,一垅垅,绿波涟漪,连阳光也被染绿了。一说到茶叶,那汤总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据他介绍,绿色有机茶叶是一种无污染,纯天然的茶叶,在栽培技术上,如肥培、病虫害、杂草的处理,也有别于一般的惯行农法。这些茶树长在次生林中,从不打药,任其自然发展,自然天敌的存在,让它没有什么病虫害。这山林中的茶树,通过那低山溪谷的云雾岚滋和林荫日照,加上林中万木香草所散发的天然气息被自然吸收,使茶叶的清香更绵长而浓郁。那林间脱落的树叶是最为天然的生态肥料。还有那神奇的育茶土壤,是上苍赐予的九天息壤,是优质茶叶繁衍生长的天然乐园。土壤上层的烂石,中层的砾石,底层的黄土或黑土,含有丰富的有益微生矿物元素成就了地里溪茶叶独有的滋润甘甜。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在茶园里采风的一帮人下山了,画家们一个也没有回程,我只好一遍一遍地来回打着招呼,可他们还是紧握着画笔,对那小山村的地头,田间,溪边的风光留恋忘返。那溪边地里,方支书的妻子手中正扯着田垄上的山芋藤,而她身前那俊俏着红衫的姑娘,不知是她闺女还是媳妇,则不时挥舞着两齿花锄,身后,遍地是刚被刨出土面硕大的红薯。
其间,我坐在方支书山边的小屋前,见那秋光微醺,那门前小溪潺潺而流。我捧着方支书端来的一杯香气扑鼻的清茶,那茶中香郁的山气,那袭人的温润,那绵长的醇厚,沁人心脾。我的思绪也随着那杯中自然蕴藏的雾气飘动。我想,这居在深山僻壤的人们,除了山上的劳作,那地里,那溪边的时光是最美好的了。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我似乎悟出了“地里溪”名称的来由了。